攀雪山，越寒潭，过冰川……

　　回到家乡西藏亚东县休假的次吉、拉姆，约上坚守当地的“拥军钉子户”顿珠，将时蔬、鲜果等年货送达“云中哨所”詹娘舍。

　　藏语里，詹娘舍的意思是“鹰飞不过去的地方”。令雄鹰都心生畏惧的群山之巅，人，却能一步步走上去，而且一走就是39年。

　　从1982年起，亚东县的次仁曲珍、德吉、普次3位姐妹，背起拥军背篓，矢志踏云追兵，把人民的关爱送到极地哨所的战士们手中；而今，她们老了，拥军重任由子女接棒，两代人沧海桑田的痴情坚守，感动着岁月，也惊艳了时光。

每年詹娘舍哨所老兵退役，三位背菜阿妈都会含泪相送

　　生死与共的种子，

　　结出终生相依的果实

　　1982—2021，是3个家庭走过39载拥军征程。

　　“我是被解放军叔叔抱着长大的，毛主席像、五角星、好听的革命歌曲是我童年最美好的记忆。”次仁曲珍的一生，与部队有着不解之缘。

　　1954年，我军进驻亚东，那一年次仁出生。解放军到来后，一边抓边防建设，一边抓边疆建设。穿军装的“菩萨兵”帮乡亲们看病、修路、盖房的忙碌身影，成了次仁曲珍眼中最美的风景。

　　如果剧情照此发展，必将归于平淡。可是，1982年发生的插曲，为日后的拥军传奇埋下伏笔。那年，次仁曲珍和同村的德吉、普次结伴到山里采药，因山高路滑，德吉不慎摔伤左腿，寸步难行，三人在雪地里哭作一团。

　　正在山口巡逻的哨所官兵循声赶来，背起伤者就往哨所赶。那段云中天路，空身攀爬都异常艰难，负重登高更是让人一步三喘。哨兵中的“耐力王”“爬坡王”一前一后，轮换背运德吉，他们走得口腔渗出鲜血，也没有放弃……

　　伤愈回家后，三人商量如何报恩。彼时，哨所官兵吃水靠天、物资靠背，很多人因为吃不上新鲜蔬菜，导致维生素缺乏，出现脱发、指甲凹陷、嘴唇皴裂等症状……她们看在眼里，计上心头。

　　1982年3月8日，天蒙蒙亮，三人精心挑选蔬菜装筐，踏上了送菜上哨的漫漫征程。

　　六万公里“天路”，

　　洒下无数汗滴

　　把菜从2800米的亚东县仁青岗村送到4655米的詹娘舍哨所，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。在海拔高差近2000米的“天梯”上，乱石密布、沟壑纵横、野兽出没……3位阿妈不知在这条云中天路往返多少来回，遭遇多少险情。

　　2001年中秋，飞雪光顾亚东。哨所提前封山，冬囤计划打乱。阿妈们知情后，决定冒险送菜。当时，顿珠才7岁，母亲普次请邻居帮忙照看，毅然背菜上路。

　　狂风裹挟着雪花，漫天飘洒。三人踏着积雪，拄拐上哨。一路上，她们的衣服湿透了，在冷风中变成盔甲，与背篓摩擦起来“嘎嘎”直响。原本9小时的山路，她们足足走了12个小时。午夜时分，3位阿妈终于把蔬菜送到哨所，几乎失去知觉的她们，和官兵们抱在一起，失声痛哭。

　　2010年，德吉在挤奶时被牛踩伤脚背，疼得无法下地。此时，其余两位姐妹到拉萨体检，而她又签收了战士家人寄来的包裹。怎么办？德吉看着邮戳日期，深知战士已等待许久，再不能耽搁。于是，次日一早，她用布紧紧缠住受伤的脚背，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上山。因为医治不及时，加之一路劳累，德吉的脚落下病根，每逢天阴下雨就隐隐作痛。

　　不过，这次上哨，也完成了一次传承：次仁曲珍的女儿拉姆、普次的儿子顿珠加入送菜队伍，成了“超级替补”，体会了母亲的艰辛。

隆冬时节，三位阿妈踏雪山“开山”送菜上哨

　　传承，

　　拥军背篓有了新传人

　　牛年春节前的一天，一缕初阳刚给大地带来蒙蒙光亮，三位阿妈就破晓备菜，将刚从温室里采摘的蔬果装入背囊。次吉、拉姆和顿珠出发时，3位阿妈反复叮嘱：“注意安全”“分配好体能”“不要赶时间”……

　　把年货送达哨所，让官兵过个好年，不仅是三位阿妈的谆谆嘱托，也是全县群众的殷殷期盼。“请阿妈放心，我们一定不辱使命。”三位年轻人坚定表态，与阿妈挥手作别。

　　年轻一代志在必得，底气何来？原来，早在一周前，三人就相约锻炼，采取距离先短后长、背囊先轻后重的模式，循序渐进练体能。尽管做足功课，但要在冬季负重跨越原始森林区、乱石峭壁区和冰雪封冻区，这段上哨征程注定充满艰辛。

　　一路上，三人为保存体力，多用眼神交流，沉默跟进。行至半途，天气突变，寒风卷着飞雪，狠狠抽打他们的脸。为避免被风雪卷走，三人只得牵手而行。他们谁也不愿放弃，因为，在通天险路的尽头，是两代人的牵挂。

　　历经5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，他们终于来到云端。“走，赶快去接应！”看到有人影浮现天际，詹娘舍哨长陈子昊迅速派人下山，将三人迎进哨楼。

　　如愿完成使命，三人好比打了胜仗的勇士，有了复命的资本。他们掏出手机，分别给自己的母亲打电话。阿妈们听到喜讯，欣慰地笑了。

　　爱在互动中升华，

　　情在反哺中凝聚

　　“咱们能过上幸福生活，靠的是恩人共产党，靠的是亲人解放军。”因为矢志拥军，三位阿妈成了名人，先后被评为“全国拥军模范”“民族团结先进个人”“60位感动西藏人物”。面对褒奖，她们却认为，“相比解放军的付出，我们做得还远远不够。”

　　德吉至今记得，2006年，她的二女儿、三女儿都考上大学，一家人正为学费发愁，驻军官兵众筹解难，第一时间把11000元捐款送到家中；

　　普次至今难忘，2004年，她乘车买菜时刹车失灵，坠入河中，是两名战士将她救起；2011年，邻国地震波及亚东，家中老屋垮塌，边防官兵不仅冒着余震危险帮她抢救财物，还连夜为她搭建帐篷；

　　次仁曲珍至今念叨，36年前，是詹娘舍哨所战士丹增在暴风雪中把大衣给了她；后来，从哨所退役的丹增放弃优越的安置条件，留下来建设亚东，并与她组建家庭……

　　前不久，有记者在采访阿妈间隙拨通了湖北籍退伍老兵龙克勇电话，三位阿妈轮流和龙克勇说话。

　　“龙班长，你好吗？结婚没？”

　　“阿妈，我结婚了，孩子都六岁了，该叫你们奶奶了！”

　　“我们都当奶奶了……”言至此，三位阿妈泪流满面。